船离了渡口,京城的轮廓便在暮色与寒烟中,一寸寸化为模糊的墨痕。
我立于船头,看两岸青山如画,却又飞速倒退,成了再也回不去的过往。
三日前,我还是御前亲点的探花郎,裘马清狂,指点江山。
三日后,我已是身负枷锁的流囚,前路漫漫,不知归期。
江风猎猎,吹透了我的单衣,也吹散了我心中那点不甘的热气,只余下刺骨的冰冷。
身后是十年寒窗换来的功名尘土,眼前是三千里水路通往的蛮烟瘴雨。
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。
那一刻我才明白,我的命,从此便如这江上孤舟,再无缆绳可系,只能随波逐流,听凭风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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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日前,京城长乐坊的琼林宴上,酒是御赐的玉露春,月是上弦的清辉月。
新科进士们意气风发,高谈阔论。
而我,苏子游,二十三岁,大宣朝最年轻的探花郎,无疑是那夜星辰中最亮的一颗。
天子亲赞我文有风骨,貌比潘安,御笔将我点入翰林院,授修撰之职,一时风光无两。
席间,百官来贺,推杯换盏。
我性子素来清高,带着几分少年得志的锋芒,饮至半酣,便与几位同科谈论起朝政。
如今朝中,以魏相国为首,结党营私,壅蔽圣听,长此以往,国将不国。我借着酒意,声音不大,却字字清晰。
座中忽静。
一道阴柔的目光从上座投来,如毒蛇吐信。
那是当朝丞相,魏严。他端着酒杯,脸上挂着和煦的笑,眼中却无半分暖意。
苏修撰少年英才,心怀社稷,老夫佩服。魏严缓缓开口,只是,这朝堂之事,如水之深,初来者,还需慎言啊。
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压。
我长身而起,举杯回敬,酒意未消,胆气更盛:子游只知,水深则易浊,当以清流激之。在其位,谋其政,不敢因水深而惜身。
满座皆惊。